

■近来,广州市儿童医院挂号处经常排长龙。
新快报记者调查发现,人手紧缺、流失率高、招聘难等老问题是导致接诊负担重的直接原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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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采写:新快报记者 黎秋玲 黎楚君 李佳文 通讯员 易灵敏 张婧绮 王海芳 林惠芳 朱颖贤 简文杨 欧晓芳 高龙 实习生 朱丽惠 ■专题摄影:新快报记者 孙毅 祝贺
今年4月以来,由于天气多变,手足口病、疱疹性咽峡炎、流感等流行性疾病高发,儿科接诊进入高峰期,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(以下简称“市妇儿中心”)近期日门诊量1.5万人次已成常态,省妇幼保健院有医生一天不吃不喝,最高接诊量近200人次。除了上述专科医院,中山大学附属第六医院(以下简称“中山六院”)、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(下简称“中山二院”)等综合医院也迎来潮水般的小患者,儿科医生承受着巨大的接诊压力。
连日来,新快报记者从市内多家医院了解到,儿科医生紧缺、流失率高、招聘难等老问题,是造成当下儿科医生接诊负担重、儿童看病就诊难的直接原因。
白班儿科医生起码工作10个钟
“每到这个季节,就是儿科医生最艰难的时候。”市妇儿中心副院长龚四堂在接受新快报记者采访时表示,该院近期日接诊量突破1.5万人次,其中儿内科接诊量就超过9000人次。“儿内科接诊量与北京儿童医院的对应接诊量相当。但是,北京儿童医院儿科医生要比广州妇儿中心多了200人。”龚四堂说。
数据显示,2010年左右,中国平均每千名儿童只有0.43位儿科医师来为他们治疗,近两年这个比例下降到每千个儿童只有0.41位。具体到广州,龚四堂指出,目前广州只有约2370位儿科医生,缺口可能差一倍。
就市妇儿中心而言,医院去年门诊量397万人次,出院人数8.1万人次,医生929人、护士1165人。在医生不足的情况下,医院只能动员医生加班。医生基本上不可能准时下班,尤其是现在这个季节,白班医生每天起码工作10小时。
一名儿科医生要干4个人的活
“现在一名儿科医生要干4个人的活。”广东省医学会儿科学分会副主任委员、广东省妇幼保健院大儿科主任王波在接受新快报记者采访时直言,广东是全国的儿科大省,总共有8200名儿科医生。超过全国平均水平十几个百分点。即便这样,还是存在巨大缺口,比正常配置缺了3/4。
具体到省妇幼保健院,王波主任给出的数据是,目前有200多名儿科医生,缺口是100名。“两个院区每天各有3000个挂号。所以一名主任医生一个上午接诊75个病人是常态,经常是看到下午两点都看不完。上个厕所都没时间。最高纪录是一名医生一天看了198个病人!”王波无奈地说,面对全国各地源源不断涌来的患者,假设平均每名病人的接待时间为6分钟,那么医生们在一天内几乎都没有时间可以吃饭和上厕所。只能牺牲医生个人休息时间延长接诊、加强工作强度来满足就诊需求。
急诊候诊时间长 往往要等3个小时
中山二院人事科科长宋斐告诉新快报记者,近期每天晚上的儿科急诊都排长龙,家长挂个发烧的号起码要等上3个小时,比如晚上9时多来到医院,医生一刻不停地接诊,都要等到晚上12时才能轮上。
“儿科医生们,白天接诊、晚上加班,人手不够,排班都没法排了。”宋斐说,中山二院目前有44名儿科医生,缺口达四分之一,中级职称骨干力量缺口最大。多年来,儿科高年资医生的流失,使这一年资的儿医出现断层,目前来看,很难改变这种现状。
在中山六院,近期儿科的接诊量比之前也增加了两三倍,尤其是手足口病、发烧感冒、疱疹性咽峡炎等患者挤满儿科,要用有限的人力去应对超量的患者,医生也备感压力。该院人事科科长张良友感叹说:“儿科医生缺口五六名,我们每年都会对外招聘,但近5年来对外招聘,即使每年只招一名都招不到。近两年,通过留下本院导师带的两名硕士研究生,才勉强补充了两名新鲜血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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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科医患矛盾更突出 有儿科要6名保安保护
儿科医师短缺的状况着实令人担忧,可不幸的是,很多家庭仍然不理解中国儿科医师正面临的窘境。目前,儿科发生医疗纠纷的几率比其他科室高出许多,儿科医师更是时常受到侮辱,甚至遭受生命威胁。
儿科是“哑科”,孩子不能交流,风险就很大,医疗纠纷的几率比其他科室高出许多。加之多数是独生子女,父母和祖父母们都十分关注,出现暴力伤医的可能性更大。市妇儿中心也经常有因不满等候时间长,或治疗过程留置针意外脱出,家长顺手拎起身边的饮料瓶就砸的事件发生。中华医师协会统计,儿科暴力伤医事件,每年以20%的速度在增长。
最常见的现象是,人手缺乏后,加剧了患者就诊的难度。而就诊轮候时间过长,就医时间变短等就医环境变劣,则让患者对儿科医生心生怨言,反过来加剧了医患关系的矛盾,让更多医学生对儿科望而却步,整个就陷入了死循环。
王波透露,有珠三角发达城市妇幼医院的同行告诉他,早上9点开诊,看的却是前一天晚上凌晨两点挂的号。“等了7个小时,正常人等得飞机火车延误都心里发毛了。更何况是抱着高烧不舒服患儿的家长?”
在患儿巨大的需求难以被满足的情况下,家长就难免有各种情绪积压在儿科医护人员身上。“我们院的儿科晚上要有6个保安来保护工作人员。而一些市级的儿科夜诊,更是要出动十几名保安维持秩序。”一名医院院长透露说。


■近期广州各医院患儿就诊量大,儿科医生告急,家长带孩子求医很辛苦。
新快报记者穿上白大褂 体验儿科医生究竟有多忙
有医生坐诊31年患上颈椎病仍冲锋第一线, 也有医生不堪恶言攻击难承受工作压力辞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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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了解儿科医生的工作现状,新快报来到医院接诊一线,到儿科接诊负担最重的广东省妇幼保健院、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,穿上白大褂,体验儿科医生们的忙与累。虽然只是短时间观察,但已感受到儿科医生不易当的真实一面。
新快报记者感受到,儿科医生们的工作强度,一般人实在无法想象。有时候,好好地吃顿饭、睡个安稳觉都是奢望,但因为留恋孩子的笑脸,希望他们个个安康,即使工作如此辛劳,大部分医生都仍然坚守在这一岗位。
体验地点:广东省妇幼保健院
体验时间:6月9日下午4时~6时
接诊儿科医生:王波(广东省医学会儿科学分会副主任委员、广东省妇幼保健院大儿科主任 31年从业经历)
有保护措施
一个钟还得看12个病人
新快报记者到达王波主任诊室时,他已经连续工作了2个多小时。推门入诊室,只见他软言细语地扶着小患儿的手臂说:“宝宝乖,我们不打针,听听宝宝就好。你看,听听妈妈,听听桌子,再听听宝宝,好了!”说时迟,那时快,小宝宝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,王波已经完成了听诊。这时候王波,俨然就是一名慈眉善目的“萌叔”,是的,他总有本事把哭闹的宝宝哄得乖乖看病。
下午4时正是就诊高峰期,王波当时接诊的一位女童,才两岁大,一个多月来她反复咳嗽、低烧,急坏了家长,看病过程也是极不配合,根本不让医生靠近,更是抗拒听心肺的仪器。“萌叔”就拿听诊器示范给女童看,才稍稍让女童安静下来。详细看了女童过去一个月的病历后,王波给女童调整了药,然后语重心长地叮嘱家长:“她现在气管炎很厉害,要抓紧控制,别搞成肺炎了。吃药三天后要带回来复诊,不好转就要拍片。”
忙忙碌碌,王波一刻不停。新快报记者掐表一算,“萌叔”在4时后一小时里看了12个病人,平均5分钟就要看完一个。下午6时,他出完诊后终于有空坐下来接受采访。他直言工作量还算是轻的,这是因为科里对他采取了“保护措施”,原来31年的坐诊王波自己也成了“病人”,“颈椎7节里的4节都已经椎间盘突出、钙化。
“前几天夜里10时多,科里打电话找我回来支援。我赶紧从家里开车进番禺。分诊护士看见我都快哭了。最后一下子把19个高烧到39.8℃~42℃的患儿都安排给我看。我最后离开诊室是夜里12时。第二天如常要6点起床,7点出门,7点半到医院冲进病房。”
进入儿科31年,王波感受到,近几年来儿科医生的工作强度越来越大,基本上每个儿科医生都在超负荷工作。究竟是什么动力支持着“萌叔”坚持下来?新快报记者留意到了王波办公室里白板上钉着的一幅蜡笔画。那是一朵开得很灿烂的向日葵,画画的患儿邓文龙把向日葵画上了眼睛、嘴巴,向日葵咧开嘴笑得很开心。“这是一位珠海来的患儿,三年级,家里环境不好,但是很懂事。来我们医院时病很重,全身皮疹,没一块好皮。全身脏器衰竭,治了20多天,才救回来的。”
王波告诉记者:“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小朋友的笑脸更美好呢?这些就是儿科医生很留恋的。”他直言儿科医生的流失率高是现实,但是留下来的医生都是很有奉献精神,很不舍得孩子的。

■王波正在给患儿看病。
■对话
开公众号看病? 让我多活两年吧
新快报:您了解的辞职的儿科医生流向哪里?
王波:据我了解,我们院离职的儿科医生出去后都不会再干儿科医生。而其他一些医院的儿科医生离职后,即使再干这一行,也会选择到下面一些地市,压力相对较小的地方。
新快报:放开医生多点执业是否能缓解儿科医生荒?
王波:基本上没作用,因为每个儿科医生都是上班时间严重超负荷运转,下班回到家都瘫了,根本没精力再多点执业。而民营医院也不会设不盈利的儿科。
新快报:您会开公众号,搞点新媒体问诊吗?
王波:确实很多患儿家长怂恿我开个公众号,但我都是说“求你们放过我,让我多活两年吧”,因为我忙到回到家都是赶紧吃饭睡觉,只有早上6点起床时有空赶紧看一看手机。
体验地点:广州市妇儿医疗中心
体验时间:6月8日晚8时~晚上12时
接诊儿科医生:江和碧(主治医师)
晚上9点半 还有六七十人排队
6月8日晚上8时,大多数的上班族已结束一天的工作,在家看电视或陪儿女聊天、做作业,享受着天伦之乐。但广州市妇儿中心儿童夜诊的医生们,已经完成了一轮又一轮家长带着患儿来问诊的过程,前来就诊的娃娃络绎不绝,医生们应接不暇,挂号处则始终排着长龙,人龙直至晚上12时仍未见消退。
院方告诉新快报记者,为应对就诊高峰,广州市妇儿中心已加派了医生坐镇门诊,本来傍晚5时30分普通门诊医生就该下班的,但为应对就诊高峰,医院已固定安排4名医生坐夜诊,有时,还会请其他科室的医生支援。这部分夜诊,会持续到晚上10时。晚上10时后,急诊的医生们继续接诊。
晚上8时整,记者到达门诊挂号大厅时看到,轮候挂号的队伍顺着警示标志绕了一条弯弯曲曲的人龙,七八十位家长焦急地等候着。有医生告诉记者,最高峰时段有接近200名家长等候挂号,宝宝起码要等待两三小时才能见到接诊的大夫。
9时30分,急诊科的医生接过了夜门诊的接力棒,等待挂号的长队则转移到了急诊挂号处。记者在儿童急诊科看到,六七十人的轮候队伍延伸到急诊室门外二十多米。直至深夜12时仍不断有一家大小加入挂号队伍。
当晚9时30分,江和碧向同事详细交代了其负责的留观室病人情况,随后转诊门诊。坐门诊之前,他拿着水杯到休息室接了一杯水,这是他难得的一个喘息机会。此后的四个小时,他都处于“疯狂”接诊状态,嘴里不停地在和患儿或其家属说话。
新快报记者注意到,20分钟内,江和碧就接诊了5批家庭。
“这些都不算什么,遇到胡搅蛮缠的家长,生气摔病历、拍桌子,大吼大叫的,也有呢……”江和碧说,遇到这些情况,他一般会沉默不语,不反驳争论,“如果每天都将这些负面情绪积累,那真是不用活了。”江和碧苦笑摇头说。
离职感言
毕业5年 儿科医生武娟选择离开
工作强度大、压力大、不被理解和尊重,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……
毕业五年,武娟(化名)一直工作在三甲医院儿科一线。这一次,她选择离开。
“工作强度大、压力大、不被理解和尊重,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……”武娟这样描述离开的原因,说到最后一句,语气里似乎还带着无奈与愤怒。
2010年,经过7年苦读,武娟从名校医科毕业并获得硕士学位。和大多数医科毕业生一样,武娟更愿意到三甲医院这个“更好”的平台开启自己的职业生涯。通过公开招聘,她顺利进入了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成为了一名儿内科大夫。“对于一个医生的培养,好的平台非常重要。”武娟坦言,那时医科毕业生没有像现在这样抗拒儿科,武娟说自己选择儿科的时候没有考虑太多。但没有想到的是:“现在儿科成了医疗领域里一个非常难干的行业。”
在广州市妇儿中心,儿内科医生需要在不同科室轮转。5年来武娟在每一个科室都待过。离开前,她的岗位在儿科急诊,这是对儿科医生要求最高的科室之一,也是武娟认为“最难熬”的科室。
武娟说,最近“伤医”事件层出不穷,“作为医生,也希望在保障自身安全的前提下,去帮助患者。”今年5月以来,市妇儿中心就发生了3起患者伤害医护的事件,如何保护自己成为医生办公室内热门的话题。虽然坚称辞职并非由任何一件具体的事情引起,但她直言患者和家长的不信任让自己非常没有成就感。
儿科的特别之处在于,面对的病人常常因为年纪太小无法言说自己的病痛,而陪伴在“小病号”身边的,是视孩子如“至宝”的父母或祖父母。由于心情过分紧张,加之对医院的安排和医生的诊治不信任,一些家长表现出不满甚至粗暴的行为。尽管真正肢体上的冲突不多,但工作中,武娟几乎每天都要遭遇家长的言语攻击。她说:“大家是希望帮助孩子们,解除他们的病痛,但是很多家长的心情太过焦虑,对医生非常不信任,因此在医疗过程中遇到很大阻力。工作起来很没有成就感。”
除了精神压力大,急诊室的工作强度也极高。据医院相关负责人介绍,在急诊科,在岗的医生护士全员上阵,每五六天就要上两个夜班。有护士告诉记者,急诊室近期每天接诊患者超过300名,其中200多都集中在晚上出现。新快报记者从急诊科的排班表看到,除去加班的时间,医生一天的工作时间长达14个小时。
“人都是有情绪,医生也是普通人。”武娟对记者说:“如果每天都工作压力很大又非常不快乐,肯定会影响到生活的健康。”和很多身边的同事一样,超负荷的工作正在摧残医生的身体。因精神过度紧张,武娟出现了严重的失眠,通宵达旦地睡不着。天亮后又要开始新一天的工作,这让她身心疲惫,近乎崩溃。
五年来,她不止一次感到“很累,想休息”。但这是第一次下这么大的决心选择离开。处境真的越来越艰难,她直言已经无法承受。“很多人来看病,首先就带着不信任和对医生治疗的质疑。”这一点尤其让她沮丧。
不过,武娟并没有彻底离开儿科行业。武娟说:“我心底还是喜欢做医生,希望帮助孩子。离开工作繁重的三甲医院。”她表示,准备在一家私营医院重新出发。

■儿科医生接诊压力大,有医院管理者呼吁家长多理解医生的艰辛。
人才培养断层 儿科医生“青黄不接”
苦熬13年才能修成正果 出师后又面临低待遇高强度工作压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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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快报记者连日采访了解到,广州儿科医生劳动强度大、儿科医生短缺的情况近年来一直存在,这样的窘境也同样存在于国内各大城市,根据中华医学会儿科分会统计,尽管在中国,儿童占了全部人口的20%,全国却只有68所儿童专科医院,共计25.8万个床位,这些床位只占全国所有床位的6.4%。相较儿童数额对医疗护理的巨大需求,中国儿科医疗资源实在太有限了,尤其是大城市的大型儿童医院更是供不应求。
有医院管理专家指出:儿科医生上游的人才培养机制、中游的医患关系、下游的激励机制都存在问题。想改变这一现状,有的需要国家层面来协调,有的医院管理方式方法需要优化,而最能收到成效的是:家长要多理解儿科医生的艰辛。
现状
专科医院儿科医生 每年流失率往往在30%?
受访者告诉新快报记者,目前儿科医生普遍超负荷工作的状态,是因为儿科医生紧缺。造成紧缺的直接原因,一方面是人才引进困难,许多人不愿意当儿医;另一方面现有人才在不断流失。
据中华医学会儿科分会统计,平均每年每所医院有两名儿科医师离职。其中,市妇儿中心的情况尤为突出,近3年,每年均有五六十名医护人员离职,仅儿童急诊科,半年内已有3位医生提交了辞呈。
“据我了解,很多省内的专科医院,儿科医生每年的流失率往往在30%。”王波说,省妇幼保健院每年都会招聘20名儿科医生,但他们往往会预多10个名额,因为往往会有1/3的人最后会决定不签合同。
市妇儿中心还存在人才引进极为困难的现状,该院提供的数据显示,近年该院都无法完成儿科医生的招聘计划,而且情况逐年严重,有时甚至只完成原计划的50%-60%。
在综合医院,招聘儿科医生的困难、流失率高的现状同样存在。
“儿科医生紧缺的难题,近5年一直都存在。”宋斐表示,历史悠久的中山二院,1953年就成立儿科,2003年儿科成为广东省重点专科、广东首批儿科硕士、博士单位。
即便有良好的发展基础,中山二院同样受儿科医生流失严重的问题困扰,“近5年流失了七八名,在我们看来,很厉害了。”令宋斐痛惜的是,流失的人才都是儿科骨干力量,绝大部分是工作5-10年的高年资医生。中山六院儿科骨干医生流失量也大,甚至造成了断层,有的工作了十几二十年都选择离开这一行业。
原因1
本科取消儿科学 切断了儿医稳定来源
扎根儿科31年的省妇幼保健院大儿科主任王波面对连年出现的儿科医生荒,提出了自己的担忧。他指出,儿科医生之所以成为了稀缺,首先是上游的人才培养机制不完善。这一观点,得到其他受访医生的一致认同。
王波回忆说,自己早年读同济大学医学院时,儿科系是优先录取的。30年前全国有十几家医学院设有儿科系,但现在全国都取消儿科系了,儿科的人才培养在医学院的层次就出现了断层。
广州妇女儿童治疗中心(下简称“市妇儿中心”)副院长龚四堂也直言,1999年教育部对《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》调整,取消了儿科学专业,事实上切断了儿科医师的稳定来源。“这意味着,12年来,我国新型儿科医生培养机制一片空白” 。
在这种状况下,培养高年资的儿科医生尤显艰辛。龚四堂表示,目前儿科医师的来源,一是各级医学院校的临床医学专业毕业生,二是攻读儿科学专业的研究生,三是其他二级学科或三级学科研究生,出于各种原因选择儿科就业者。以市妇儿中心为例,培养一个儿科医生,需要医学专业本科5年、硕士3年,毕业后要参加5年的严格住院医师的规范化培训,历经13年磨炼才只能算一个合格的儿科医生。
●建议:从国家制度层面考虑,提出儿科医生的培养战略规划。招生的时候,就动员学生读儿科,有意识地扶持儿科发展。
原因2
工作超负荷 有女医生常偷偷抹泪
长期儿科医生的缺乏,与儿科医师的工作强度非常大有关。
以市妇儿中心为例,5月份该院的门急诊工作量(3个院区)日均13066人次,儿科病人占门急诊病人的73.38%,以儿科门诊最高接诊医生(按20个工作日计算)算,平均一天接诊了186人次,一小时接诊了31人,平均每人接诊时间仅为两分钟。
“我经常看到,有的女儿科医生上完夜班就在办公室抹眼泪。”王波辛酸地说,有的女儿科医生因为长期超负荷工作,内分泌紊乱导致闭经三个月,要求调整岗位到住院区。
中山大学附属肿瘤医院人事处处长文朝阳表示,虽然该院儿科医生比较稳定,但全国各地涌来的患者源源不断,让目前儿童肿瘤医生的压力也非常大,更何况在这样的重症科室,家长过高期望更是会给医生形成心理压力。
宋斐、张良友、文朝阳等医院人事管理工作人员还告诉记者,儿科医生日常接诊任务已经不堪重负,而科研课题、学术论文等硬件要求,也要花掉他们大量时间、精力,有时候,往往儿科医生没有精力顾及这些,难以晋升。而成为一名儿科主任医师,则需要15-20年。艰难的培养之路注定了他们把最宝贵的青春岁月都献了医学事业,有时甚至要牺牲爱情、疏于家庭。
●建议:改变医生的考核制度。增加儿科医生人手,减轻儿科医生工作压力。
原因3
儿科赚钱少 影响儿科医生积极性
记者了解到,儿科发展难题还有,目前的市场经济及现有的医疗体制结构下,无论是儿童专科医院还是综合医院的儿科,都难以“自负盈亏”,因为不创收,有的医院直接取消儿科,尚有儿科的综合医院,儿科也是边缘科室,甚至日益萎缩。在此种状况下,在绩效考核时,儿医收入相比其他科室、其他行业少得很多。激励机制方面,目前公立医院儿科医生待遇过低,与风险、压力、工作量不成正比。
龚四堂坦言,中国医疗服务的成本大部分来自药物、一次性用品消耗以及昂贵的诊断测试,而非来自实际由医师提供的诊断和治疗。举例来说,看一个副主任儿科医师,只需7元挂号费。龚四堂作为医院副院长,专家号也不过9元,一上午看25名,225元,“若大家都像我这么看病,医院就要垮掉,还不如一个水泥工。”龚四堂苦笑道。
中山二院、中山六院、中山一院等医院接受采访时均表示,虽然有时面临亏损,但出于公益性考虑,仍会发展儿科。激励方面,会调配其他科室的绩效,用于儿科发展。但在现有的定价体系中,儿科诊金便宜,而且不需要太多的检查和药物,这种诊疗机制直接影响儿科医生积极性。一项调查显示,96%的儿科医生不满意现行的收入体制。
●建议:改革现下医疗收费体制,增加投入,给儿医涨工资。